谈《愚溪诗序》的用典艺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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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公元810年,柳宗元因永贞改革失败而被贬到永州任司马。在永州,他借山水解忧,自我解嘲,《八愚诗》便是其中之一。

  《八愚诗》已亡轶,我们无缘拜读,所幸《愚溪诗序》以一个“愚字”贯穿,再现了作者的心灵,可以指引我们猜测它的思想。《愚溪诗序》中的典故表面上隐晦含蓄、扑朔迷离,客观上却带领我们走进文本,走进作者的精神世界。

  一、言简意深:他山之石,可以攻玉

  典故的运用简化了作者的语言,借助于典故的丰富含义来表达作者的思想,又借助典故表达作者心中不能直接说出的心事,收到言简意深的效果。

  “愚公谷”的典故出自《说苑·政理》,愚公以自己的名字给山谷命名,愚公并非真愚,柳宗元效仿愚公命名愚溪,自然其中有许多说不出的不为人知的含义。愚公之愚,社会的不公使然,而柳宗元自比愚公,这隐含的深意不说自明,他也是不得不愚,不能不愚,他的这种无奈反映了他的处境。

  “夫水,智者乐也”的典故与“见辱于愚”形成对照,启发人们思考:我一介愚人,何以乐水?原来是这水“无以利世,而适类于予”,所以“虽辱而愚之,可也”。也正是这个原因,“蛟龙不屑,不能兴云雨”。

  “蛟龙不屑,不能兴云雨”这个典故出自荀子《劝学》。蛟龙在《劝学》中是圣物,此处的蛟龙也指圣物,但却比《劝学》中的圣物有了更为明确的所指,蛟龙不屑愚溪,就好比朝廷不屑于柳宗元,蛟龙过分挑剔,不合心意就排斥出自己的视线,柳宗元的主张不合皇帝心意就不被采用,还连累自己被贬,所以“不屑”传达出作者何等的愤激之情。因此此处的典故用得最隐晦,也最能表达作者的悲愤之情,这是对朝廷的无声的抗议。

  由此看来,弄清楚以上这几个典故,我们也就明白了作者所说愚溪并非一无是处,溪水无辜,之所以得“愚”名,皆因我这个“愚人”之故,用“愚”的称号屈辱它,愚溪就是作者的自我写照,愚溪的遭遇就是作者遭遇的缩影。

  二、对比映衬:明镜照物,妍媸毕露

  那我到底是怎样的愚人呢?作者为了说明“我的愚”,以古人为镜,又用了两个典故:一是《论语》中的“宁武子帮无道则愚”,一是《论语》中的“颜子终日不违如愚”,与我形成鲜明的对比。“明镜照物,妍媸毕露”,对比映衬之下,“我的愚”就非常清楚了。

  道,指遵循一定的政治道德准则。有道,指国家政治清明,国君贤明。由此可见,宁武子深懂审时度势之道,能清楚地分辨所处环境而做出不同的反应。颜子同老师说话从不提出自己的见解,回去之后,又能对老师的见解有所发展,他深谙尊师之道,又不泯灭自己。这两个人都是表面看起来“愚”,实则是大智;是聪明人装糊涂,是以愚自保,是何等聪明之举。而我“遭有道却违于理,悖于于事”,所以“凡为愚者,莫我若也”。我的愚就愚在自己不能审时度势,所以自己是天下最愚者。我们知道,柳宗元参与的政治革新运动是进步的,他却被贬,这不是对“有道”的一个强有力的反论据吗?实则是大无道。通过用这两个典故做比较,指出了“我”的“愚”的性质,实际上“我”并非真愚,只是自己不愿同流合污,自己桀骜不驯罢了。

  三、曲折传情:眷慕不绝,寂寥自知

  此外,本文借典故抒发情感也很有特色。“愚公谷”的典故充满自嘲,也有控诉。“智者乐水,”因“蛟龙不屑”“适类于予”而“见辱于愚”,使用愚的称号来屈辱溪,自然也是一种愤激不平之情。宁武子、颜子是表面看起来“愚”,实则是大智,是聪明人装糊涂,我“遭有道却违于理,悖于于事”,这个典故既是自嘲,又揭示了朝廷的无道,抒情更为愤激。

  值得一提的是,最后两个典故传达的思想情感更为曲折,也更为深婉感人。“鸿蒙”语出《庄子·在宥》:“云将东游,过扶摇之枝,而适糟鸿蒙”。鸿蒙,指宇宙形成以前的混沌状态。“希夷”语出《老子》:“视之不见名曰夷,听之不闻名曰希,搏之不得名曰微。此三者,不可致诘,故混而为一”。希夷,虚寂玄妙的境界。这是道家所指的一种形神俱忘、空虚无我的境界。作者“超鸿蒙,混希夷”就是超越天地尘世,与自然混同,物我不分。作者为什么要超越天地尘世?能不能超越天地尘世?

  作者的这种想法不是无中生有的一笔,更不是任意抒情,在运用这两个典故之前已经作了铺垫。因为溪水虽“以予故,咸以愚辱焉”,但“善鉴万物,清盈秀澈,锵鸣金石,能使愚者喜笑眷慕,乐而不能去”,愚溪的宁静纯洁、闲适和谐的世界接纳了落拓中的柳宗元,这里也是柳宗元喜欢的境地,因为这里比起世上的污浊与所谓的聪明人岌岌追求的现实世界——政治黑暗、人才被排挤、压制进步的世界是多么适合自己啊!在这里柳宗元找到了心灵的宁静,回归到他的精神家园,这是正直的封建士大夫聊以自慰的法宝。就是因为中国封建文人的这种精神回归,使作者10年永州的孤寂而荒凉的日子——亲族朋友不来理睬,地方官员时时监视,灾难使他十分狼狈,一度蓬头垢面,丧魂落魄,有了一种宁静,使他有足够的时间与自然相晤,与自我对话。于o,他进入了最佳写作状态,中国文化史拥有了《永州八记》和其他篇什,华夏文学又一次凝聚出了高峰性的构建。